葛玄( 五 )


葛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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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朴子内篇·金丹》载称:葛玄师事庐江左元放,受《太清丹经》三卷、《九鼎丹经》一卷、《金液丹经》一卷 。葛玄又以其书并炼丹秘术传郑隐,郑隐再传葛洪 。《度人经》全名为《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它虽不是道教中最古的经,而是晚至东晋末始出世,但它却被后世道士奉为“众经之祖宗 。”它相当程度上奠定了南北朝后道教的尤其是其仙谱及宇宙论的面貌,唐初编篡《隋书》,其《经籍志》叙述道教原始,几乎全以《度人经》为据 。对之注释、运用和衍演者历代都有,原书只1卷,至宋后竟衍至61卷之多,明正统《道藏》中乃被置于首经的地位,足见其对道教史影响之巨了 。《度人经》为葛洪从孙葛巢甫所“造构” 。但他依託的古《灵宝经》,却是葛氏家族中传承已久的 。《度人经》的出现,标誌着南方道教道风的重大变化 。而造成这一变化的重要因素,是大量地吸取了古代印度的若干思想,诸如敬奉大梵、大谈劫运,构想三十二天等等 。对此,学者已注意到了 。通常,人们将这归于佛教的影响 。但仔细读一下全经,便会发现,将其中的外来成分归于佛教的影响,是不确切的 。它的真正来源,是古印度的婆罗门教思想 。治道教史有必要搞清这一点,搞清了它,道教教义中的一些问题方可得到合理的解释 。一、关于元始与梵《度人经》中出现的最高尊神,是元始天尊 。“元始祖劫,化生诸天,开明三景,是为天根,上无复祖,唯道为身 。”[[1]]他是道的化身,一切尊神的初祖 。这一尊神,又称为梵、大梵,所谓是为“大梵,天中之天” 。《度人经》是元始所说,而又称为“大梵之言”,因为大梵即元始 。这梵,是古印度的神,而不是中土原有,是不待言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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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梵来源印度的哪一教派,则素被误解 。在印度传入中国的宗教中,以佛教为独盛,中国古人的脑袋中,几乎将佛教当了印度文化的别名,凡从印度传来的东西,常常委之于佛教 。对于《度人经》的印度成分诸如称大梵、劫数等,皆被笼统地看成佛教的术语和思想 。几本有影响的道教史着作,几乎都持这样的观点 。梵为最高尊神的思想,是否来自佛教呢!答案是否定的 。早期佛教的一个重要特点,是用因缘说否定永恆的宇宙本体——梵,这是它与婆罗门思想的重要区别 。这一点汉译佛典中也有表现,吴竺律炎与支谦共译《摩伽登经》,其《明往缘品》第二云:“又汝法中,自在天者,造于世界,头以为天,足成为地,目为日月,腹为虚空,发为草木,流泪成河,众骨为山,大小便利,尽成于海 。斯等皆是汝婆罗门妄为此说,夫世界者,由众生业而得成立,何有梵天能办斯事?”三国康僧会《安般序》称得安般行者,“八不思议,非梵所得 。”则是从小乘佛教的立场贬斥了“梵”的地位 。支谦与康僧会同处三国时期,且同在吴地传教,二人实代表汉末以来佛教流传的大乘、小乘两大系统,二者对梵的贬抑和否定立场,可代表当时中国佛教界的一般立场 。在往后的发展中,佛教的经典中也提到梵及印度传统传说的诸天 。这种提及,大致上是借用婆罗门教中的某些哲学成份,如用梵网说明事事无碍、理事无碍等等;同时又将梵置于佛的下首,做佛的保护神,借梵的传统威望以抬高佛 。诸如佛行而“梵王捧伞,天帝持拂”之类神话,在汉译佛经中很早就出现了 。尤其在中国佛教徒与道教徒论战时,后一点强调得更厉害 。时而对于以梵为宇宙本原的思想,即原来作为印度古代正宗的婆罗门思想,佛教则斥为“梵天外道” 。可见自东汉末以降,“梵”在中国佛教徒中是被贬抑的、未得正果的二三流角色 。试问,在与佛教争斗中的道教,会将佛教中视为佛的陪衬的二三流角色奉为自己的最高尊神吗?显然是不可能的 。以梵为最高尊神,只能源自婆罗门教 。梵(BRAHMAN)在古印度的《梨俱吠陀》中已经出现,并有宇宙统一神的意味 。以后在梵书中期,梵天进一步突出起来,占有最高的地位,梵系从梵天抽象而来,在印度哲学中又是形上学的实体,成了“全世界之王”,天地的护持者,在宇宙形成之时,创造了诸天神祗 。[[2]]这些就是《度人经》称大梵为“天中之天”,奉之为元始天尊的来历了 。道教吸取了梵入自己的神的谱系并且居于最高位置,与它本身的特点是分不开的 。道教信仰中最高的对象是道,道又是尊神 。汉代一般认为这一尊神即老子或老君 。边韶《老子铭》、王阜《老子圣母碑》,皆以老子为道 。《老子圣母碑》云:“老子者,道也 。乃生于无形之先,起于太初之前,行于太素之元,浮游六虚,出入幽冥,观宇宙之未别,窥清浊之未分” 。及五斗米道兴,张鲁《老子想尔注》承袭上述观点,说道即一,而“一散形为气,聚形为太上老君” 。在道即尊神这一点上,婆罗门思想与道教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婆罗门教中,大梵即是最高、最先的存在,所以被讚颂为“唯彼为大道兮,唯彼为至真”,称这“超上大梵”[[3]] 。在这些方面,它与道教对最高尊神即道的理解是一致的 。这是道教能够吸收大梵的内在依据 。同时,《度人经》以大梵即元始取代老子在道教中的最高地位,也与葛巢甫从祖葛洪的理论活动有关 。汉代以降,素来将老子看成道的化身,葛洪从祖葛玄犹持此观点,但葛洪为了强调“神仙可学”,在《神仙传·老子》中宣称老子不是自然神灵,而是学得仙位,即他不是终极的最高的神 。于是道教中便缺了个终极的原因,其宗教理论有了个缺口 。迨及晚年,葛洪发现自己的神仙谱系的安排中缺了个“极妙之根”,于是在《枕中书》中推出了终极的元始天王,又称盘古真人,作为道教始祖,补上了自己理论中的缺憾,而这元始天王,盘古真人,原形正是梵(此说见本文第四部分) 。到了葛巢甫,则径直以大梵名之了 。当然,《度人经》对梵的形象也不是完全照搬,而是根据自己的需要和理解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以气释梵,所谓“大行梵气,周回十方”;所谓“梵气弥罗,万范开张”,所谓“天真皇人,梵气玄辽”,等等,都强调了梵与气是紧相结合的 。气的思想,为中国所固有,在论述宇宙演化,宇宙结构时,中国人几乎无不援气为说 。道教初起时,在宇宙观上,神道观上,都有浓厚的气论的影响 。一般说来,道教在论及宇宙演化时,道与气的概念往往可以互代 。气或气的原初状态成为宇宙演化的起点,也是沟通永恆的道和具体的物,沟通“与道合真”的目标和修炼之间的桥樑 。而在印度的宗教中,梵则是纯粹精神性的存在 。《他氏奥义书》说:“世界安立在识之上,为识所指引 。识就是梵” 。[[4]]儘管有的《奥义书》中讲到梵是“生命气息”,认为“敬思大梵为生气,其人生存自可见 。气是群有之生命,故气称为一切寿” 。[[5]]但其义与中国古代讲的气大有差别 。至于婆罗门教的“梵我合一”或“梵我一如”,望文生义地解释,似乎与道教的“与道合真”相似,但实质上差别很大 。梵我合一,是个体灵魂与梵的合一,是精神解脱的一种境界,而道教的“与道合真”前提是“形神俱妙” 。作为形神俱炼的仙术,在理论上和实践上都离不开气 。道教徒喜用“炁”字代气,“气”上为“无”,下为“火”,无言其本,火言其能 。道、尊神,炁三者统一起来,才能与道教对宇宙本源、对追求目标、对修炼方术的一贯思想统一起来 。《度人经》将梵与炁连结在一起,正是从道教的原有观念去理解、吸取婆罗门教关于主神大梵的思想 。二、关于诸天及摩王《度人经》的一个重要特点,是构造了一个诸天世界 。《灵宝本章》言“上清之天,天帝玉真,无色之境,梵行,东方八天……南方八天……西方八天……北方八天……” 。梵行四方,每方八天,合为三十二天 。这种宇宙结构,在中国本土的典籍中也没有的 。《楚辞、天问》中有“围则九重”的说法,似暗示了一个九重天的模型,东汉扬雄所说的“九天”,则为九方之天,应是从地上的九野对应而成的,至于占统治地位的方位观念则是东南西北中五方 。三十二天的观念,也是来自婆罗门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