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的庄子如何与世俗处? 挣脱世界之最( 二 )


说回庄子,他实际上是当时那个时代中非常没有存在感的一个人,是世俗意义上的“失败者” 。从司马迁为庄子作的传记中,我们可以看到他曾经担任过漆园吏,但具体到《庄子》全书,几乎对这段经历只字未提,常常讲他面黄肌瘦,受人羞辱,可以说微不足道,受到来自现实生活和精神层面的各种压力 。而历史上的多数时代中,大多人的境遇也就是这样的 。从这个意义上讲,庄子离我们很近 。
庄子有时被称为漆园吏 。
至于庄子其人,我们其实不能从通常意义上来认识或理解庄子 。历史中关于庄子的实证资料相当匮乏,司马迁是最早为庄子作传的人,但其中多是评论性表述,真正涉及庄子的事迹只有一件,楚国国君请他去做官被拒绝,这件事在《庄子》外篇的《秋水》和杂篇的《列御寇》中均有记载 。这一情况是很特殊的,我们或许可以根据《孔子世家》为孔子作传,但却无法为庄子编年谱 。当然对庄子而言,也算求仁得仁,他也不想在这个世上留下痕迹 。
我在这里想说明的是,我们今天谈论的“庄子”其实是《庄子》这部书留给我们的庄子这个人的“人物形象” 。至于那些围绕庄子的事迹是真是假,这无从证实或者证伪,重要的是这些事迹传递出的观念,这是非常真实的 。以做官为例,后来宋人质疑这是编造,楚国国君怎会认识这样一个小人物,还派人请他去做官,假设这件事确属杜撰,但它也反映出庄子基于他对当时时局的判断,拒绝进入危险的乱世,以求得自我存活的思考,选择避世自保的立场,这些是真实的 。
《通识》,陈引驰 著,中华书局,2022年7月 。
新京报:或者说,作为一个人物形象的庄子,与同时代的其他思想家有何不同?
陈引驰:那么就人物形象而言,首先,从外在的生活状态看,他没有取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 。虽然如此,他与先秦诸子的很大不同是,他对于奔走仕途并不在意 。汉代人也讲,诸子百家的争鸣,实则背后共同的目标一致,要救世,孔子讲克己复礼,墨家反对战争,到处奔走平息冲突,法家也是如此,试图建立一个稳固的秩序,其中有得有失,但都积极努力 。而庄子的态度非常不一样,他是站在旁边的,没有很强的投身现实的冲动 。
《庄子》书中也提到,他的确见过一些诸侯国君,或者说有权有势的人,甚至其中有些人还是他的朋友,比如在魏国做相的惠子,他还见过魏王、监河侯,真假与否暂且不论,但细看他见这些人是要干什么,这里非常有意思 。孔孟去见当权者大多是为了推行各自的主张,庄子跑去有时候就是去“骂人”的,你看魏王见了他调侃说他穿着简陋,庄子就发了一通牢骚,感慨天下大乱,国君大臣都很糟糕,自己活在这样一个乱世,怎么可能不垂头丧气?类似的例子很多 。
大多时候,对救世没有执念的庄子生活在另一个天地当中 。他经常在山林中穿行,河边钓鱼,在濠梁上与人辩论,在自然的环境中行驻坐卧 。我们再去看他关心的那些话题,他与惠子讨论大葫芦到底有没有用,两人在《德充符》又讨论人究竟有没有感情,应不应该有感情,比较而言,他有他的关切,关心的不只是人世间的问题,对入世没有什么兴趣 。《天下》篇中讲,庄子有超越现实的一面,“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傲倪于万物;不谴是非,以与世俗处” 。
“逍遥”四境
新京报:的确,《庄子》中所体现出的超越性令人印象深刻 。可为什么这样一个寻求避世自保,在乱世中选择做旁观者的人,最终并没有选择彻底的隐居,而是倏忽穿行于世俗之中呢?这或许也与庄子所言的“逍遥”之境有关,我们又该如何理解何为“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