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请表|33张遗体捐献申请表背后:争执、不舍与接力

“没法接受”是大多数人听到遗体捐献的第一反应。有人见到吴荣坤,还没等他说话,就揶揄道:“人还活着呢,老说遗体干吗。”

申请表|33张遗体捐献申请表背后:争执、不舍与接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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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1日,朱秀芳正在翻看遗体捐献的宣传资料。新京报采访人员 马延君 摄
文 | 新京报采访人员 马延君
编辑 | 陈晓舒 校对丨李立军
?本文5385字 阅读10分钟
十几年前的那场家庭会议,至今是朱秀芳一家不能触及的话题。
母亲朱秀芳要捐遗体,两个女儿不舍也不解,她们激烈争吵,哭了整整两天。那些年,丈夫陈清秀的老年痴呆症几乎摧毁了朱秀芳的晚年生活。从无法接受丈夫生病,到与女儿激烈争执,再到平静接受离别,这一路,朱秀芳走了七年。
她决定捐献自己和丈夫的遗体,为了寻找丈夫患病的原因,也为了更多人不再受老年痴呆症的折磨。
就在同一个小区,一位名叫吴朗的老人在2000年也捐献了自己的遗体,他希望能够“帮助医学教学发展”。
同小区的老人们听说了吴朗与朱秀芳的故事,开始了这场特殊的遗体捐赠接力。有人为了证明自己“还有点用”,有人则是受够了病痛折磨,希望“后人少遭点罪”。如今,已有33位老人相约捐献遗体。

申请表|33张遗体捐献申请表背后:争执、不舍与接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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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1日,陈清秀与朱秀芳写下遗嘱,夹在了遗体捐献申请表中。新京报采访人员 马延君 摄
两封遗书
陈清秀的遗照供在书架底端,四周放满了他最喜欢的陶瓷摆件,每一件都被朱秀芳擦得干干净净。
女儿们周末回家,已经习惯先到书房上炷香,再去陪母亲说说话,但话题总会避开12年前的那场争执。
2009年冬天,63岁的朱秀芳支开自己的老母亲,召集了一场家庭会议——开门见山地提出“捐遗体”的决定,她给出理由:既能为医学做贡献,又不给女儿们添麻烦。
餐桌上,两个女儿惊得睁大了双眼,一开口都带着哭腔,“为什么?我不同意”。紧接着,便是止不住地抹眼泪,根本听不进朱秀芳的解释。
一想到父母离开后,还要躺在手术台上挨刀子,陈颖和陈洋无法接受。当时,得了老年痴呆症的父亲就在身旁坐着,陈颖偏头看着他,拉过他的手,掌心还是温热的。
“添麻烦”三个字更是让她们感到心酸,“什么叫添麻烦?我们从来没有嫌弃过你们麻烦啊?”那几天,两人饭也吃不下,一下班就冲到母亲家,翻来覆去地恳求她,不要捐。
朱秀芳不断解释,但女儿们还是恳求,后来她干脆躲开女儿,把自己关进厨房。她还记得那一天,米粥和小菜在锅里煮得软烂,但捐遗体的念头却越发坚定,她假装听不见屋外女儿的哭声和女婿的叹气。
女儿们不得已找来母亲的老同事们。朱秀芳年轻时曾是合肥市邮电管理局的行政主任,负责后勤工作,为人热情,办事又周全,在单位结交下不少老友。老同事们听说这事儿,也是不能理解,纷纷找上门来问她,“你要捐遗体?为什么啊?谁家孩子能接受这事儿?”
“我们一辈子为子女奉献,哪能让子女为我们操心?捐了遗体,连后事都不用她们办。”朱秀芳年轻时有一张和气的圆脸,老了以后,笑起来像一颗长皱了的苹果。
做父母的人,总是心意相通。朱秀芳告诉他们,“人老了,还能动时不劳烦子女照顾,不能动时干净利落地离开,就是最好的结局。何况,捐了遗体还对医学有好处,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说来残酷,但朱秀芳的话却点中了老同事们的心思,对面的人往往是叹一口气,跟她聊起自家儿女在外工作,生病了也不敢叫他们回来照顾的琐事,没人再提劝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