聋哑人|多一双筷子的事儿( 五 )


全家人除了上学的孩子,全部请了假不上班、放下地里的活儿,分头到周边寻找。全村在家的村民也自发出动寻人。
都春辉记得,那年他12岁,“上百号人找遍附近百十里地,连续找了大半个月”。
家人找到市里的电视台、报社打出寻人广告,在周边张贴寻人启事,没有消息。
他们想过最坏的结果。有一段时间,全家人特别留意、甚至害怕电视或网络上播报的车祸消息。有一次,新闻里说吉林省有一辆卡车撞了人、寻找受害者亲属,听那外形描述“特像咱舅”。几个外甥找到这条新闻,回放画面,一帧帧比对,确认不是舅舅,才稍微松下口气。
有时,在外看到流浪汉,都家人都会上前仔细看看。有流浪汉流落到村里,这家人也会给对方盛饭盛菜,照料一阵,同时把都红江的身份证照片拿给他们看,询问是否遇到过。
这张证件照,是都红江走失前不久照的。姐姐和妹妹担心他不能说话,在外受罪,常常对着照片抹泪,自责没有照顾好他。
后来实在没办法了,四姐妹去算卦。算命先生告诉她们,“等着吧,说不定哪天就回来了”。
最近几年,家人们通过短视频平台发布过寻人信息,依旧没有得到任何线索。
“一年又一年过去,舅舅还是没回来。”都春辉说。小时候,爸妈农忙,他是舅舅帮着带大的。他总忘不了,舅舅给他做饭吃,舅舅带他去小卖部买零食,舅舅牵着他、抱着他。
每到过年,乃至平常日子里的家族聚餐,大家都会给都红江盛一碗饺子,留好座位。穆海明说,可能每个人都预想过最坏的结果,但又都留有一丝希望。
走失前,都红江在村里“口碑不错”。他爱给人帮忙,别人会的,他也会,犁地、割麦、砌砖、盖房,样样干。外甥们说,舅舅在家时,为了谋生,跟人学习了盖房的手艺——这足以解释,当他流落到湖北,可以很熟练地帮人家盖房。
在都李泊洛村,都家是大姓,10多年来,年轻人外出务工,年底回到家也会牵挂,他们会问的一个问题是,“哑巴叔回来了吗?”
6
得知这次“极有可能”帮哑巴找到亲人了,陈小峰“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替他开心,又舍不得。
他把这个消息第一时间比划给哑巴,“但他好像没听懂”。晚上,他们照例一起吃饭、看电视。
11月15日一早,天气晴好,薛集派出所民警来到陈小峰的养鸡场门口,与四营派出所民警进行视频连线。隔着屏幕,起初,都红江有些茫然,当镜头拉近,看到那边的姐姐、妹妹和外甥,他“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双手枕在额前哇哇大哭,随后对着镜头连连招手、边拍打着自己胸脯,使劲点头,嘴里不断发出“巴巴”的声音。
这是陈小峰“第一次见哑巴哭”。也是第一次知道,他收留了12年的哑巴,名叫都红江,河北泊头人,出生于1968年,比他大14岁。
镜头那边,都红江的亲人也哭成泪人。他们决定立即动身。穆海明开一辆车,带上3个表兄弟和小姨,从四营镇出发。都春辉算好时间,当天下午从郑州驾车出发。
这天下午,陈小峰看到,都红江在院子里走来走去,难掩激动。晚饭时,都红江比划着告诉他,自己“舍不得”陈小峰。
第二天,两人不约而同提前半小时起床了。都红江跟往常一样,清理鸡舍,给鸡喂食,又打扫了院子,围着养鸡场转了好几圈。半个月前,陈小峰养在养鸡场的狗下了崽,眼看天气一天天冷起来,都红江找出一件旧衣服,在厨房角落做了个狗窝,再把狗崽子们一只只抱进窝里。
10时30分许,在老河口警方带领下,两台河北牌照的小车驶进养鸡场。一下车,看到哥哥,头发也已泛白的妹妹哭着跑向哥哥,都红江先跪倒在地。外甥们也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