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上圆了有哪些轶事典故?他和姉崎正治有着怎样的交集( 二 )


1902年2月章太炎第二次东渡日本,在梁启超的推荐下,阅读姉崎正治的著作 。同年他回国后,修订《訄书》,大量征引日本学者的著作,从中了解西洋近代思想,助成自己的学说 。其中,《原学》《清儒》《通谶》《订文》所附《正名杂义》《原教上》等多篇文章,皆有部分段落译自姉崎正治的《宗教学概论》及《上世印度宗教史》;《原教上》则几乎全部译自姉崎《宗教学概论》之附录——《宗教概念的说明契机》 。虽然说,庚子后,中国文化界对姉崎正治已有所了解,如文廷式《知过轩随笔》就记录了阅读《上世印度宗教史》的笔记 。但是,章太炎才是这一时期最关注姉崎的中国思想家 。不仅如此,在《訄书》重订本援引、吸收的所有日本学术著论中,姉崎的作品居于核心位置 。
全部译自姉崎正治《宗教学概论》的《原教上》,是《訄书》重订本相比于1900年的《訄书》初刻本新增出来的篇目,它给章太炎带来了关于宗教观念的“地震” 。
姉崎正治《宗教概念的说明契机》认为“喌法鬼神之容式,芴漠不思之观念,一切皆为宗教” 。这可以说是一个含义最为广泛的“宗教”观,举凡巫觋下咒驱鬼降妖、世人崇事鬼神,乃至种种无边无际不可思议的观念,均包括在“宗教”的范畴之内 。他“把所有的宗教同等视为人文史上的事实,作为人之精神的产物” 。
如此的宗教观,取决于姉崎对宗教本质的界定 。《宗教学概论》深受哈特曼《宗教哲学》的影响 。姉崎早期通过哈特曼这一桥梁,来接受叔本华思想 。他用“表象主义”来解释宗教,所谓“表象主义”即是symbolism(今译为“象征主义”),指人类用直观、感性的形式,来表示抽象的概念,表达内心的欲求 。表象主义定义下的“宗教”,其本质是意志的自我扩张,它以感性的现象、可见的形式作表象(亦即象征和表现的中介),来理解超验的神的存在,反映了人类企图在有限中追求无限的天性 。
章太炎接受了姉崎如此范围广泛的宗教观,称“宗教者,人类特性之一端也” 。并借译文称颂道,“天下凡从生而不毛者,其所趋向无问为贞信荧惑,其事无问为喌法鬼神不也 。人心不能无嗜欲祈冀,思之至于热中,饮冰不寒,颎然佂伀,若有物焉,灵运而能直接于形躯者,则爱之任之惮之敬之,犹其在人格则有社会交际也 。有求而遇人,则凄怆也,悲泣也,欣凯也,鞠月卺也,跽拜也,此亦情之至也 。凡有血气心知者,孰不具斯机能矣!”天底下所有的人,内心都有“嗜欲祈冀”,由此而产生人性的各种外在形态,甚而产生神鬼诸信仰对象 。
太炎这般称道姉崎的宗教观,乃是因为它吻合了彼时章太炎所代表的精英知识人对外、对内两种革命诉求 。首先,近代基督教强力侵华,致使教案频发,而传教士冠冕堂皇地宣传基督教的理由,包括以基督教为代表的一神教是最高等的宗教,乃“文明”的表征 。中国则属于“无教”之野蛮国 。基督教的传入乃是文明对野蛮的征服 。姉崎正治最广义的宗教观,将宗教视为人类的特性,指其存在于人类一切文明形态中 。他批评基督教自以为“文明”,蔑视“野人”之宗教,认为组织宗教与民间宗教其实并无贵贱、高下之分 。事实上,这就破除了基督教传教士的文野、贵贱观念,发出了东亚知识人共同的“革命”心声 。这是姉崎正治学说最吸引章太炎的地方 。译作《原教上》选译姉崎正治《宗教概念的说明契机》的主要内容,也是姉崎正治反击基督教传教士偏狭宗教观念的部分 。太炎夸赞道,“余闻姉崎生言教,齐物论而贵贱泯,信善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