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朝奉是怎么来的?为什么给人留下的印象不好( 二 )


梁章钜先是引用翟灏《通俗篇》中的考证说,秦始皇曾许乌氏倮为“朝请”,而徽州人多为商贾,故而自称“朝奉”,以表达对乌氏倮这位商界前辈的追慕 。梁氏所说的“掌质库”,也就是指从事典当业的商人 。这是因为:自明代中叶以来,各地都出现了常设的当铺,而经营当铺的主人几乎都是徽州人 。因此,原先在徽俗中用以称呼富翁的“朝奉”二字,后来竟成了典当业主人的代名词 。
在明清时期,江南一带素有“无典不徽”的说法 。徽商经营的当铺往往趁人之急盘剥当户,牟取暴利 。当时,由当铺填写的当物名称、成色、数量、银钱数额及编号之类的内容,均用“当字”书写,这固然是为了防止伪造、涂改,但也便于上下其手、欺骗当客 。当商往往故意将所当之物写成次品,如将焦赤金化为淡金,将好珍珠写成蚌珠,将未上身穿过的新衣写成“原展污了的旧衣服”,等等 。一般百姓受此盘剥,却亦无可奈何,只能编出一些笑话以泄私忿 。如清游戏主人所辑《笑林广记》卷4《谬误部》,就有“不识货”条,曰:
有徽人开与(典)而不识货者,一人以单皮鼓一面来当 。喝云:“皮锣一面,当银五分 。”有以笙来当者云:“班(斑)竹酒壶一把,当银三分 。”有当笛者云:“丝缉火筒一根,当银一分 。”后有持马片(一作了事帕)来当者,喝云:“虎狸斑汗巾一条,当银二分 。”小郎曰:“这物要他何用?”答云:“若还不赎,留他来抹抹嘴也好 。”
民众以“不识货”来讥讽典商对当户的重利盘剥 。至于“徽州朝奉”的总体形象,胡适先生指出:
徽州人另一项大生意例是当铺 。当铺也就是早年的一种银行 。通常社会上所流行的“徽州朝奉”一词,便是专指当铺里的朝奉来说的,到后来就泛指一切徽州士绅和商人了 。“朝奉”的原意本含有尊敬的意思,表示一个人勤俭刻苦,但有时也具有刻薄等批判的含意,表示一个商人,别的不管,只顾赚钱 。
徽州俗谚“徽州朝奉,自保自重”,说的是徽州商人吃苦负重,也就是“‘朝奉’的原意本含有尊敬的意思” 。至于“具有刻薄等批判”的含意,明清时人多有所述 。清人孙锦标编、张孝若校的《通俗常言疏证》第3册《贫富》条,将相同或相近的俗语排列在一起,从中我们可以看出“徽州朝奉”在世人心目中的角色定位:
受用、享福、暴发户、沈万三、朝奉、老朝奉、老封君、富贵有余、富润屋、富而好礼、君子周急不继富、猪来穷狗来富、为富不仁、白手起家、成家立业、一家饱暖千家怨、一毛不拔、养尊处优……
对于上述的角色定位,《天籁集》中收录的一首江南民谣可作注脚──
龙生龙,凤生凤,麻雀生儿飞蓬蓬,老鼠生儿会打洞,婢妾生儿做朝奉 。(奇徽州称商曰“朝奉”)
其中,“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是歙县民间口头语 。“婢妾生儿做朝奉”则反映了世人对徽商的歧视 。该民谣下的注释,则折射出颇为复杂的社会心理:
四民之中,士贵乎?商贵乎?则必曰士贵矣 。士既贵于商,则必知士之品不可不立,而士之气不可或挫也 。乃今之为士者,见商之多财,而己之无所取资也,往往屈抑卑下之,而商遂俨然自置其身于士之上 。不知先王置商于四民之末,良有深思,诚以为富不仁,商居其九,是以贱之 。古之所贱,乃为今之所荣,亦可见世变矣!
吾尝细玩“龙生龙”一章,而知斯人之大有羡于“朝奉”也 。彼意龙、凤之所生,自应如彼;雀、鼠之所生,自应如此 。则婢妾之所生,不应有迈种之奇也 。乃龙、凤、雀、鼠各有所生,而婢妾生儿,居然朝奉,则诚诧异之甚者也!彼又恶知——古之人贱之,置居四民之末固宜,婢妾之子之为之者哉!虽然,朝奉亦竟有不可及者 。彼夫临财廉,取与义,好施不倦,恭俭下人,虽士有不如其行者,亦岂在所贱之中?吾所恶夫为富不仁者,谓士必不容少下之,而岂尽蔑天下之商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