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帝写字之早,之勤,之多,足堪称道 。然更值得注意的是,现在保存的汉文奏折基本上都是康熙四十年以后的,换言之以上列举的那些错别字,大多也是在此之后写的 。我们不禁好奇:天天写字的康熙帝,为什么还会写这么多错别字?
“不起稿”的背后
康熙帝颇为自负的一句话提醒了我们:“凡批答督抚折子及朱笔上谕,皆朕亲书,并不起稿 。”朱批不起稿,就是拿起笔即兴在奏折上书写 。而康熙帝颁赐的书法是可以起稿的,不满意就不必拿出来 。
宋荦《迎銮日纪》一书,写的是他在江宁巡抚任上于康熙三十七年、四十二年、四十四年接驾的经历 。其中有许多康熙帝赐书法的事例,仔细分辨就可以发现,几乎都是拿来就直接赏赐的,也就是说事先已写好 。
当然也有难得的康熙帝现场书写场景 。如康熙四十二年二月初九日(1703年3月25日)在金山,宋荦乞求皇上为自己的一处田园赐写“西陂”二字 。康熙帝说:“朕本好书,尔求之甚力,且尔七十岁人,朕不忍却 。”然后“走笔”作“西陂”二大字 。“走笔”表明宋荦目睹了康熙帝现场写字 。有趣的是,康熙帝回到行宫之后,命侍卫从宋荦手中,将所写大字取走,而是将重新写的一幅,赐给宋荦 。
关于康熙帝写字,下面两个故事很有名:一是康熙帝在泰山,本想题写“而小天下”,一落笔就将“而”上的一横给写低了,这时能文善书的宠臣高士奇在旁救场:“陛下非欲书‘一览皆小’四字耶?”
再一次是康熙帝南巡到杭州,欲题写灵隐寺匾额,一上来就将“靈 (灵)”字的“雨”字头写得太大,下面难以写就,又是高士奇书伪装磨墨,写“雲 (云)林”于掌心以示,救了驾 。虽是野史,但似可以用来说明,康熙帝写字的“现场感”较差 。
一般说来,起稿与不起稿更多的可能是会影响书法展现水平,与写字的正误没有太大的关系(不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康熙帝的屡屡“笔误”,原因仅仅就是如此吗?
只有认真翻阅康熙帝的朱批,才能真正领会“不起稿”暗藏的玄机,因为不少朱批中保留有先写错、后来再改正的痕迹,而这在康熙帝的赏赐书法中是绝对见不到的 。如:
先写“麦秋已热”,后来将“热”字改为“熟”字;“情行着速报来”,“行”改作“形”;“西边用银,部可以发军帑,“军”改为“库”;“直隶山西爻界”,“爻”改为“交”;“总督”的“督”下面先是写成“貝”,而后又予改写,等等 。
尽管最终改对了,但这些改写,分明表示他还没有完全掌握这些字 。朱批中数次出现“风疆大吏”,却也有写对“封疆大吏”的时候;“蜜奏”“蜜折”有一些,但也写对过“甚密” 。另,“噬”“秧”“嫌”等字,他的写法只是跟着感觉走,如将“嫌”写成“女间”、“噬”写成“口堇”、“秧”写成“禾英” 。以上种种,都表明他对汉字的掌握不稳定 。
真的是“无一而不通”吗?
可以说,康熙帝不起稿的朱批中的错字,与书写审美的关系不大,却与他的汉文水平,大而言之,与他的学问有密切相关 。虽然他曾自称,从八岁登极起,即勤勉好学,“竟至过劳,痰中带血,亦未少辍” 。而且是认真识字:“朕自幼读书,问有一字未明,必加寻绎,”直到明白于心为止 。
康熙帝有时批评臣下“字言不通”,而他的朱批中也有字句似不通顺者 。如:
苏州织造李煦刻《佩文韵府》,将样书上呈,康熙帝朱批:“此书刻得好的极处 。”不知确切讲什么,反正知道是在表扬了 。
康熙帝有次朱批:“此折奏的是,须要小心,不可绕害百姓 。”或许他想写“残害”,由can(chan)音想到了“缠绕”,后不知怎的写成“绕” 。莫非他在下笔的一瞬间,也是这么绕来绕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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