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爱国诗人杨万里:做官就准备好了离职( 二 )


然而,看了杨万里的生平,有一点令人费解:按他自己的说法,退休后,“自此幽屏,遂与世绝”,隐居草野,与世无争了,与朝廷除了按时领取那 一份闲俸,也不再有任何牵挂 。可是,就在他临终那一刻,却一反他日常“诚斋体”诗歌传递的清新、活泼和闲趣,表现出一种异乎寻常的激烈和急躁!
事在开禧二年(1206)五月,杨正卧病在床 。某日,一族侄从城里归来,进了门就大声嚷嚷,说起朝中权相韩侘胄已经发动对金国的北伐之战 。此前,家人正是担心他忧虑国事,但凡收到朝中有关时政的邸报都不告诉他,乍一听到这一消息,他顿时恸哭失声,急着催人拿来纸笔,立刻写下一段文字:“韩侂胄奸臣,专权无上,动兵残民,谋危社稷 。吾头颅如许,报国无路,惟有孤愤!”又书写了十四句话告别妻子,落笔而逝 。
宋史载:“(杨)卧家十五年,皆其(韩)柄国之日也 。侂胄专僭日甚,万里忧愤,怏怏成疾 。”杨万里何致于对韩侘胄如此反感?说来,杨与韩之 间谈不上有多少私人恩怨,就一点小过节:六年前(1200),韩侂胄筑南园,请杨万里为之作记,并许以高官 。万里答:“官可以不做,记不可以写 。”侂胄很生气,就改请他人(陆游)写了 。
杨万里不肯为韩侘胄写记,当然是不屑于韩的人品 。宋史说韩侘胄很生气,用了个“恚”字,却也没说他“恚”后有什么报复或给穿小鞋之类的动作(或者杨早已退休,管不着了) 。倒是有案可查,在那以后的几年内,朝廷屡屡为退养在家的杨万里加爵封赏:
嘉泰三年(1203)八月,诏进宝谟阁直学士,给赐衣带;四年正月,进封庐陵郡开国侯,加食邑三百户 。
开禧元年(1205),召赴京,复辞;二年二月,升宝谟阁学士 。
还不包括之前数次:庆元元年(1195),有召赴京,万里辞不往 。九月,升焕章阁待制 。四年正月,进封吉水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 。五年三月,升宝文阁待制 。六年十二月,进封吉水县开国伯 。


这一路过来,可都是韩侘胄柄国之时啊 。不论韩侘胄对别人怎样,对他杨万里似乎还过得去,并未见存有什么芥蒂 。
如此看来,杨万里对韩侘胄的厌恶,完全是出于“公义” 。只能从当时朝廷党争的背景去解释:韩侘胄罗织“伪学逆党”罪名,排斥赵汝愚、朱熹等一大批理学名臣,杨万里虽然未被列入逆党名录,但作为一名理学家,自然会站到韩的对立面,表示抗争 。
事过境迁,后人以超脱的视野回首这一段历史公案,其中的是非曲直,驳杂难辨,还真是不可一概而论 。
这里涉到了《宋史》中的一句话:“杨万里为人刚而褊” 。又据说宋孝宗尝曰:“杨万里直不中律 。”宋光宗亦称:“杨万里有性气 。”杨则引以自豪:“禹(光宗)曰也有性气,舜(孝宗)云直不中律 。自有二圣玉音,不用千秋史笔 。”也说明他并不讳言自己的个性缺点 。
“刚而褊”,刚为刚正,褊为褊狭 。杨万里的刚褊,典型的例子就是争张浚配享高庙 。
淳熙十六年,朝议“高庙配享”,翰林学士洪迈秉承孝宗之意,以吕颐浩、赵鼎、韩世忠、张俊四人为请;杨万里却认为非张浚莫属,并斥洪迈以欺、专、私三罪,惹得孝宗很不高兴 。张浚是杨万里学术道德的引路人,也是理学宗门的政治领袖,其对朝廷的赤胆忠心无可置疑,但其政治能力、识见却难以让人首肯,整饬刘光世余部引发哗变,主持“隆兴北伐”招致失败,与其平生功业大体抵过 。再说,配享高庙又是多大的事儿,以宋高宗之卑微人格,为张浚争这个虚名,值得吗?杨万里此举未免带有感情色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