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首辅高拱为何仅当了7天托孤大臣就遭罢免?( 四 )


这个胡应嘉是南直隶淮安人,嘉靖三十五年的进士,曾经做过江西宜春县的知县,因为政绩显著,调到北京任吏科给事中,后来又做了都给事中 。和许多明朝的言官一样,胡应嘉也是一位敢言直谏之士,曾经有一位户部侍郎、一位工部侍郎和两位布政使因为被他弹劾而罢官,而这位工部侍郎恰恰是高拱的姻亲 。等到高拱做了大学士,胡应嘉有点担心了,担心高拱会给自己穿小鞋、为亲家报仇 。当然,这也许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为了保护自己,同时也察觉到徐阶与高拱关系的微妙,于是胡应嘉以进为退,对高拱进行弹劾 。
胡应嘉弹劾高拱什么呢?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是说高拱做了大学士之后,本应该在西苑的直庐值班,随时听从皇帝的差使,但高拱却嫌内阁在西苑的直庐过于狭小,便在西安门外买了一处宅子,常常晚上潜回家住 。第二件事,胡应嘉说,自从皇上身体违安,大小臣工人人向上天祈祷,请求上天保佑皇上,唯独高拱,不仅其心不诚,且私自将祈祷器物携出西苑,不知是何用心 。
难怪胡应嘉能够参倒两个侍郎、两个布政使,原来他挑出来的过错都是我们今天看来无关紧要,但在嘉靖皇帝看来却是天大的事情——有什么事情比为皇帝祈祷更重要,有什么事情比侍候皇帝更重要呢?高拱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赶紧上疏辩解 。第一,臣在西苑的直庐,宽敞明亮,规格甚至超过前后首辅严嵩、徐阶,臣一直受宠若惊、诚惶诚恐,怎么可能嫌其狭小呢?至于把家搬到西安门外,是因为家贫无子,又没有雇用健仆,住得近一些,取用衣食比较方便,可以更好地为皇上服务 。第二,近年来,学士们前往紫皇殿为皇上祈祷,都是用直庐的器物,祈祷完后即带回,这已经成了惯例 。这些器物现在都在西苑直庐,随时可以接受检查 。高拱在理直气壮为自己申辩之后,不免也对胡应嘉进行反击 。
这也就是高拱的性格,受不得委屈 。但这一辩驳,在言官们看来,在御史和给事中们看来,就是失“大臣体” 。你作为大学士,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办?
应该不吭声,应该接受朝廷的调查,应该相信朝廷会给你一个公平的交代,犯得着你自己喋喋不休吗?幸亏这个时候嘉靖皇帝已经病入膏肓,既没有和高拱计较,也没有和胡应嘉计较 。
但是,尽管嘉靖皇帝不计较,后来隆庆皇帝也不计较,性格倔强的高拱却咽不下这口气 。他抓住一个机会给胡应嘉小鞋穿,将其革职为民,并因此和徐阶在内阁当众吵了起来 。因为高拱认为,看上去是胡应嘉和自己过不去,其实是徐阶在幕后操纵,徐阶就是胡应嘉身后的黑手,就像当年他是把严嵩赶下台的幕后黑手一样 。这样的公开争吵,在当时的内阁还十分罕见 。进了内阁的都是谦谦君子,即使有矛盾,也是背后下工夫,暗中设陷阱,很少有如此公开干仗的 。高拱也因此捅了马蜂窝,徐阶的威望还在,言官更是不好得罪的 。所以,北京、南京的御史和给事中纷纷上疏,弹劾高拱挟私报复,没有大臣的体统 。内阁是国家的政务中枢、清要衙门,不能让这种人继续在内阁混下去 。更要命的是,南京的科道甚至给高拱“拾遗” 。
“拾遗”这个事情在明朝可了不得 。
按明朝的制度,京城的官员每六年一次接受朝廷的考核,叫“京察”,五品以下官员由吏部考核,四品以上大臣向皇帝“自陈” 。这个自陈类似于我们今天的“述职报告” 。在这个报告里面,你可以说自己的工作成绩,但更主要的是必须说明自己工作中的失误或错误,还必须说自己干了什么对不起皇上、对不起朝廷的事情 。虽然这个述职报告是写给皇帝的,却需要公开,需要在光天化日之下亮相,要接受御史和给事中们的挑刺 。所以你必须说真话,必须经得起别人说三道四 。如果你有所隐瞒,对不起,言官们就要帮助你回忆、帮助你补上,这就叫作“拾遗” 。不是“道不拾遗”,而是等着“拾遗” 。一旦被拾遗了,而这个被拾遗的事情又是事关原则,那你就犯了欺君之罪,你就得自己打报告请求退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