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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十二年(1734),终因庇护知县赵昆珵承修海塘工程赔项而受到牵连,“部议降调”,不久才又授江苏巡抚职,这与原先的总督职务相比,其失意和种种不顺可想而知 。在担任巡抚期间,因“与总督不合,卓然孤立”而屡次被总督赵宏恩“倾陷”,赵“每齮龁之” 。因此,孤苦失意中的高其倬每每借诗舒怀:“风雨初更歇,凉蟾已在天,涔涔终不湿,炯炯只孤悬 。”在这种情况下,才识超群的蔡琬便成为丈夫在精神上的知己,高其倬曾咏《白燕诗》一首,在写完第五句“有色何曾相假借”后,沉思未能下对,适值深谙丈夫心事和秉性、却能保持淡泊心境和清醒头脑的蔡琬来到,听出了丈夫诗文中双关的语意,便“代握笔”规劝:“琬应声代对之曰:‘不群仍恐太分明’ 。”这一佳话为众多辑录蔡琬诗文的学者所推崇,成为有关蔡琬诗、事的经典故事,“闺中良友”的称誉由此而来 。蔡琬这种贤内助的风範和能力,使仕途失意的高其倬在公务之余,还能在闺房中得到慰籍,得以度过人生中最为苦闷和孤独的时光,这在封建官吏的家庭生活中,实属难能可贵 。三.女中丈夫 诗文留名高其倬不仅是一个杰出的政治家,还是一个很有造诣的诗人,被称为“一代作手”,只是他的诗才被他的政治功绩所掩盖而较少有人注意,即“文良公诗为勋业所掩,不知一代作手直驾新城而上”,有《味和堂集》六卷传世,清代的诗词集内常见其诗,具有 “才笔清新,吐属轻倩”的特点,并有婉约派诗风,如《行役晓发》诗云:“升堂告行役,暗泪肠中垂 。未言向何处,先说还家期 。慈亲起送我,语好颜色凄,爱我不便哭,愿我平安归 。……在家同一愁,出门成两悲 。伤心最何物……今日出门前,明日行天涯 。塞水呜咽流,木叶高下飞 。天晴尚愁人,风雨秋凄凄 。”《寄内》诗云:“风雨方如此,归期愈渺然,深愁通日夕,远萝共山川 。”蔡琬不仅是高其倬在政治和生活中的贤内助,更是一个在诗文上有很高造诣、能与丈夫琴瑟相谐的女才子,既有“琬素工诗”的记载,也有“夫人……工诗善画”的称讚 。袁枚《随园诗话》有“夫人生而明艳,闲雅能诗”的评价 。与丈夫的诗文成就相比,蔡琬毫不逊色,有诗集《蕴真轩小草》及其他杂诗,惜未能全部保存下来,“夫人诗集不传世” 。残留下来的几篇被各种诗文集辗转摘录,清朝内阁学士铁保录满洲、蒙古、汉军旗人的诗作,辑为《熙朝雅颂集》,以琬诗为余集的首卷,也仅只收录了四首,即“《归思简斋》皆未见其全什,《雅颂集》亦仅录其四” 。若与丈夫的作品相比,蔡琬的诗作少了女性诗词常有的哀怨情愁和脂粉气息,充满着一种宏阔磅礴的刚强气势,时人既有“有古丈夫遗风”的评说,也有“掷地有声”的称讚,同时,沈善宝《名媛诗话》说:“季玉诗笔,极其雄健 。”雷瑨、雷瑊《闺房诗话》也有“皆沉郁顿挫,不似巾帼中语”的评价 。蔡琬留存下来的诗作,大多为怀念父亲战绩而作,极其悲壮,即时人评说的“诸诗沉郁悲凉” 。尤其是当她在雍正元年(1723)跟随已擢任云贵总督的丈夫到云南任所时,重履父亲当年征战的旧地,睹景思人,其感伤之情油然而生,写下了不少传世佳作 。对此,由云龙《定厂诗话》有记:“文良继配季玉夫人,……亦工诗,有《蕴真轩诗钞》二卷,其随任到滇时有诗序云:‘滇南为先大夫旧莅之地,四十年后,余随夫子督滇,目击胜概犹存,而大人之墓有宿草矣 。扶今忆昔,悽然有感,因得八长句,用志追思之痛 。’” 郭则澐《十朝诗乘》也记:“仁庵女季玉适高文良,后从文良入滇,所经皆当日战地,有《关索岭》云……皆感仁庵旧事 。”蔡琬残留下来的诗作中,比较着名且为后人传诵的有《辰龙关》、《关索岭》、《江西坡》、《九峰寺》、《鹦鹉峰》、《云南坡》、《铁索桥》、《谒祠》等 。从蔡琬感怀父亲际遇的诗篇中,可看出其诗作有两个比较明显的特点:一是追忆父亲显赫的战功,悲怀其不幸结局:《辰龙关》诗云:“一径登危独惘然,重关寂寂锁寒烟 。遗民老剩头间雪,战地秋闲郭外田 。闻道万人随匹马,曾经六月坠飞鸢 。残碑洒尽诸军泪,苔湿尘封四十年 。”表现了诗人登临辰龙关,透过惘然的双眸,只见四野寂寥,惟有关上袅袅的“寒烟”显示出这里曾经是战略重地;当年的“遗民”如今已经衰老得头髮斑白,父亲驰骋过的战场也已经成为了“郭外田” 。诗人以“匹马”比喻率领千军万马前来平叛的父亲,以“飞鸢”比喻据地称王、但终被父亲击败的平西王吴三桂 。如今往事如烟而逝,只留下曾经洒满“诸军泪”的“残碑”,却也已经被青苔和灰尘遮蔽了四十年 。《九峰寺》诗云:“萝笔松门一径深,题名犹记旧铺金 。苔生尘鼎无香火,经蚀僧厨有蠹蟫 。赤手屠鲸千载事,白头栖(归)佛一生心 。征南部曲今谁是,剩有枯禅守故林 。”九峰寺是蔡毓荣的“杖锡”即削髮出家之地,故蔡琬写此诗的心境和目的可一目了然矣 。沈德潜《国朝诗别裁集》有“绥远将军平吴逆后,随获谴咎,归空门以终 。四章皆怀滇南征战地,悲歌感慨”的评说,李岳瑞《春冰室野剩》也有“九峰寺一章曰云云,盖为绥远作”的评价 。其中,“赤手屠鲸千载事”和“征南部曲今谁是”之句,是较为明显的怀念父亲在疆场上叱咤风云的英姿及显赫战功、哀叹物逝人非之作 。因在吴三桂叛乱之初,清王朝沿袭开国时的惯例,以诸王贝勒督军,不肯委兵权于汉臣,然此时承平日久,身经百战的名将已相继谢世,其承袭爵位的子孙皆不谙军旅,即便是八旗健旅,也“稍有脆弱”,致使吴三桂等人的叛乱很快席捲了湖南、江西等地,吴军所至之处,势如破竹 。清军率领重军的将领虽云集荆湘,却不敢率军渡江与吴军角战 。因此,朝廷才不得不重用汉臣,蔡毓荣等人“乘时而起”,在平叛中建立了大功 。然由于蔡毓荣行事不慎,再加上满清诸将之间日益严重的猜忌,终使他落得个夺爵削职、弃家归隐空门的下场 。这才有了蔡琬“白头归佛一生心”和“剩有枯禅守故林”的诗句 。但昔日父亲曾经征战和生活过的地方,如今已经是“苔生尘鼎无香火,经蚀僧厨有蠹蟫”了 。对于这种情怀,蔡琬在《鹦鹉峰》中还有“红旗指处人马迎,白首归来雪满鞍 。涧底波流如哽咽,寺门联额半摧残”等的描写 。蔡琬这种对父亲际遇的感怀和由于朝廷、世人对父亲战绩的淡忘而生的悲凉情调,在《关索岭》和《江西坡》中尤为集中 。《关索岭》中有“……烽静戍楼孤上屋,风喧古木鹤惊群 。……叱驭昇平犹觉险,挥戈谁忆旧将军”,《江西坡》中有“西岭千重镞剑芒,曾麾万骑蓦羊肠 。鬼灯明灭团青血,野冢荒凉啸白杨 。梦断层云空漠漠,事随流水去茫茫 。只今剩有残兵卒,指点空山说战场”的刻画 。在《感怀》诗中,蔡琬还有“星槎曾逐泛银河,手按珠宫第一歌,梦破不须重话旧,当时惊鹤已无多,八面旌旗七宝车,曾挥彩袖斗朝霞,秋风原上无人识,独倚柴门看暮鸦”的描写 。这种感伤痛悼之情,邓之诚《清诗纪事初编》有如是评价:琬诗“皆伤其父毓荣平吴三桂被谗而作,感慨悲凉,定非其倬所能 。”然而,作为女儿、作为一个能目睹父亲平叛后稳定繁荣的社会环境的后人,她的诗不仅仅只是停留在一般意义上的“感怀”,更多的还是寓意于诗,期望世人不应如此之快就淡忘父亲的战功及其对后世的巨大贡献的真挚情怀 。这种思想在《云南坡》一诗中表现得比较明显:“荣枯浩浩海无边,功就名成自古传 。白钺几过新驿站,赤燐曾遍旧山川 。吴云已变如苍狗,署魄惟能化杜鹃 。试看绛侯千户邑,应知懋绩在当年 。” 二是从父女之情的角度,即从普通人的心理或人性的角度来怀念父亲,悲感自己失去父亲后孤独无依的“孤儿”心境 。假如说蔡琬怀念父亲战功的诗作中包含有巨观的或国家治乱兴衰色彩的话,那幺,她的诗作具有的另外一个显着特点就是她从普通人的心理或人性角度,即从普通的父女之情、从一个失去了父亲垂爱的孤独无依的平常女儿心的角度,抒发自己对父亲的深切感情 。这在《谒祠》中表现比较明显:“迴肠百结泪如丝,一奠椒浆拜旧祠 。箕尾已归应有处,音容何处杳难思 。环旋故垒青山在,寂寞虚廊白日移 。不谓霜凄云幻后,南人犹惜召棠枝 。” 郭则澐《十朝诗乘》对此评价道:“《谒祠》一律,尤字字血泪 。”《铁索桥》和《鹦鹉峰》也是较为集中地反映这种心境的两篇诗作 。《铁索桥》云:“……细柳营空云似幕,霸陵原静草如茵 。临风一洒孤儿泪,不见题桥续后人 。”《鹦鹉峰》云:“鹦鹉峰前恨依栏,思量遗事独长叹……涧底波流如哽咽,寺门联额半摧残 。岂知石上伤心事,留与孤儿掩泪看 。”这些生动感人的刻画,读来更有字字血泪之感 。总之,提到清初的一代名臣高其倬及其历史功绩时,他的妻子蔡琬是一位不能迴避的人物 。蔡琬作为一名封建时代普通却又不平常的女子,作为一个在清代女性诗史上以其独特风格留名的杰出诗人,不仅成功地扮演了贤妻良母的角色,发挥了贤内助的重要作用和影响,得以在一个封建士大夫的政治生活中垂名青史 。她以女性细腻宽柔的情怀和在文学艺术上的造诣成为丈夫的红颜知己;还以自己超凡的德才和学识进入正史的《列女传》 。因此,无论是从古代史或妇女史的研究和从清代文学诗词研究的角度,还从清代云南历史研究的角度,蔡琬都是一个不应该被研究者忽视的女性 。作品选摘诗作云南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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