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原文看不懂,他就去图书馆拿一本又大又厚的字典查。在浙江大学图书馆,他看完了几乎所有德语和日语教材。
早期,他用收音机听广播。“在短波收音机上可以收听到英语和日语广播。我从小就用那台收音机,用了十多年,后来家里买了电脑才开始看剧,日剧看了60多部,就为了学语言。”
每次翻译时,他都先将原文通读一遍,再十页十页地翻译。每十页再次通读,每三十页做一次备份。翻译《安德烈·塔可夫斯基:电影的元素》期间,导演的每部作品他都至少看了两遍,书中提到的电影细节还会反复对照。
小宇用过三台电脑。第一台是父亲花一万多元买回的大联想机,小宇发病时家里电器都被砸坏过,但没砸过电脑。还有一台崭新的、键盘上覆盖着一层保护膜的笔记本电脑,是表哥最近送来的。
强度最高时,小宇吃完早餐就开始翻译,一天工作七八个小时。为了保持好体力,他每天用一个小时,散步三个公交站的距离。
他的翻译语言平实,常用短句。读者评价他的文字“准确又细腻,比原文还好”。有时他去图书馆看到长长的借阅记录,觉得“更加不能出错”。对待注释他也十分较真,多年来,文稿的“第一读者”金性勇只挑出过一处错误。
十年翻译22本书(其中2本未出版),内容横跨小说、电影、音乐、哲学等多个领域。小宇自己写道:“据业内人士反馈,这个速度相当了得。殊不知里面有多少自己的努力和老天爷的恩赐。”他觉得老天既然赐给了他这个本事,就得往前赶路。
【 母亲|“无名译者”金晓宇:别叫我“天才”】小宇觉得自己“不是天才,是个‘画匠’”。翻译就像描画,描得越贴近越好。
翻译的稿费并不高。他曾跟父亲说,苦是苦,乐趣也有不少。“如果我不得病,可能就把时间浪费掉了,我把这事儿好好做下去,你也不要太为我难过。”
他在这600多万字中,搭建了一个属于很多人的世界。他生活在其中的每一个场景。
他几乎从不主动表达,但他在这庞大的文字世界里歌舞哭笑。没有了形体的紧绷和束缚,那是一个自由舒展的地方。
“小车不倒只管推”
大约一个月前,小宇出院回家了。金性勇临近家门才敢告诉他母亲去世的消息。50岁的金晓宇抱住父亲大哭出来——这是他在不发病时鲜少出现的激烈情感表达。通常,他看起来面无表情,也许是常年服用稳定情绪药物的副作用。
他拿起笔,在纸上回忆起和母亲的往事:“母亲在很大程度上规划了我的翻译生涯。按倒叙来说,她通过校友会与留校教课的陆教授交流沟通,再通过陆教授的女婿的篮球朋友,也是出版达人杨先生为我谋得了第一个试译的机会。”
母亲曹美藻不仅是当年的高材生,还培养大儿子考入复旦大学,大儿子后又到澳大利亚定居。唯有小儿子小宇成为夫妻俩最深的牵挂。
曹美藻对小宇管得很严,按小宇的说法,“她在我人生的道路几次关键环节(替我)扳动轨道”。小学时,她让小宇转去更好的学校,长大后小宇想学历史,她却想让他学国际贸易,也想尽办法让他变开朗。小宇很在意母亲的话,却又不知所措。
“她生病之后,对我的控制力减弱了。”小宇说,语气中不知是轻松还是遗憾。
小宇译的书,被堆放在客厅一块木板上。这木板下就是母亲生前常用的缝纫机。这台缝纫机,是小宇“失控”时也没有碰过的另一件“贵重”物品。
母亲踩着缝纫机踏板的声音,就像一支摇篮曲。小宇穿着母亲做的衣裳,四季觉得温暖,小宇不砸它……
曹美藻“痴呆”了三年,小宇从没对她发过脾气。买菜,洗脸,每两小时接一次大小便,抱着母亲上下床。他记着母亲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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